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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蓝可汗老了,但他的战场嗅觉没有丢失。
所以,射出那一箭后,这位东部巫族可汗就带着自己的祖龙卫护着他们巫族的烂翅祖龙旗停在了战场外围,充当监军之任,并集中精力观察战事......与此同时,他此行带来的三万精骑并没有全部投入战斗,甚至可以说,绝大
部分都没有投入战斗,而是拖在更后方的夜色与风雪中继续隐藏,等待军令。
同样随行至此的窦濡看了一会,心中忐忑,便打马向前,主动来问:“可汗,您在等什么?”
“等援军。”都蓝瞥了这个年轻关西贵族一眼,语气淡漠。“对面的援军。”
“请可汗指教。”濡想了一下,认真拱手。
“黜龙帮天下三分有其一,还是据了天下最富庶的三一,那张三首席好大的名头,若说黜龙军本身无能,以至于刚刚一箭下去直接崩溃,那反而是有了。”都蓝倒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要看他们的反应......如眼下当面这
片营寨,他们反应就是对路的,仓促但又没有崩溃,反而尽量组织起防御.....但这只是局部战场结果,我们这么多人,迟早要攻进去,没有太大意义,这一战的关键其实是看整个战场上他们的援军有多少有多快。
“若是外围百里到两百里间散着劫掠的兵马支援的极快极多,甚至是天亮前就有人出发来救,那便是有诈,咱们就不要恋战,利用骑兵优势,回头迎敌,先吃上两三个营,跟大队汇合再来逼迫便是;反过来说,现在咱们兵力
不明,若是他们当面撑不住了,结果营地里的支援却不够快,甚至就不来支援,那也要小心他要引我们进去。”
窦濡再认真想了一下,心悦诚服:“可汗用兵老道,洞若观火,倒是小子之前的提醒显得轻浮了一些。”
“这能一样吗?”都蓝眯眼看着天上雪花来叹。“我是可汗,这东部巫族千余部,数百万人口都系在我身上,生死成败,内忧外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谁想?而你呢,你只是个大使,你唯一要计较的就是万一我全败了,
黜龙帮跟中部巫族联合在一起,直接威胁你们大后方,别的都不用管的………………”
窦濡在马上恭敬俯身低头,然后便驻马与都蓝一起在这块小坡上冒雪观战。
战事的进展称不上摧枯拉朽,反而有些不顺利,最明显的一点是黜龙军在这个港口营地外围设置了大量针对骑兵袭扰的简易措施??栅栏、望楼、壕沟,而且是异制化的排序,比如栅栏之间宽窄不一,甚至是前面宽后面窄,
然后忽然又来个死胡同,壕沟也是无序,高的高、矮的矮,有的还倒了海水结了冰,突出一个寸步难行的作用。
当然,从道理上讲应该也有防止之前掠夺的壮丁和牲畜逃跑的意思。
但无所谓了,此番突袭来的都是东部王庭以及王庭周边大部落的骑兵,建制齐全,装备精良,他们很快在头人和贵人的命令下下马步战,或持刀枪,或引弓弦,依仗着突袭优势与兵力优势持续攻入营寨,扩大掌控区域。
天还没亮呢,东部巫族就已经完全占据上风,从火把的进退和巫族夜战骨哨声音的位置就能看出来,瓦解当面防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窦濡略显关切的看向都蓝,都蓝很快下达军令,从视野外的身后主力部队远端,分出一支数千人的兵马绕到营地另一头发起攻击。
对此,窦濡倒是立即理解了过来,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外围黜龙军回援的消息,眼下局势又占优,断不可能因为营寨里可能有说法而放弃攻击的,这种时候,分兵自外围敲击,扩大攻击面的同时进行试探,不失为一条路。
实际上,这个试探很快就产生了效果??绕行到另一侧的部队在清晨前的浓厚夜色与风雪中中迎面撞到了同样前来绕行攻击的黜龙军,双方直接在半道上开战。
这个消息让都蓝彻底放心,他甚至有心情再度夸赞了一下黜龙军的战力水平,绕后夹击可比直接从栅栏后面派援军水平高太多了。
于是乎,下一刻,都蓝发布军令,要求全军三万精骑一起下马,十人留一人看马,其余全部投入战斗,三面围攻这个巨大的营地。
天亮之前,没有斩获的部落,斩其头人!
营地深处已经重新积雪的望楼上,李定望着全军弃马压上的东部巫族精骑,并没有得逞的释然,反而流露出了某种饶有兴致的姿态。
战局发展的很快,也很混乱。
天还没亮呢,野地里的那支黜龙军,具体来说是一支粗略改编过的北地战团,就因为巫族精锐发动总攻而当场迅速败退下来,团首宇文万筹狼狈率领残部逃入营中;
紧接着,天蒙蒙亮的时候,首先攻击的那个半独立营盘易手,防御的黜龙军在损失颇大的情况下撤回更深的营盘内,将领的将旗据说都被巫族勇士夺走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在都蓝可汗视野之外的战场另一端,一支明显大意的巫族部队遭遇了一场来自于黜龙军精锐的经典诱敌包抄反,被打的连头人都死在当场。
都蓝可汗听到最后这个消息的时候,天已经渐渐亮了,虽然风雪依然严重影响视野和感官,可庞大的营盘已经可以用人的目光来观察了。
说实话,相较于庞大战场上局部战场的得利与失利,都蓝更在意的是毫无疑问是眼前的营盘??因为这个巨大营盘的遮蔽效果太好了,到处都是毡布与栅栏,哪怕是天亮了,依然看不清内里的虚实。
兵马从哪里调度?大概有多少人?之前这些人掳掠的部落丁壮、牛羊不大可能被转运出去,如今在哪个地方?
最关键的是,大营这里的兵力到底有多少?是不是那些逃人们异口同声中的两万人?而且多是跟李定互不统属,最起码相处时间极短的北地兵马?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都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个陷阱中......不是那种常规的陷阱,而是他自己心境上的陷阱,因为他刚刚才意识到,从这次进军开始,自己就一直处于判断上的动摇状态,好像所有的情况都是
那种有些合乎情理又似乎有些隐藏危险的样子。
而他也一直在与这种动摇做斗争,自己逼迫着自己选择极速而强硬的选项。
但这样的话,现在就要面对另一个选择??到底是情况和信息确实一直处于让人动摇的混沌状态,还是自己老了?
都蓝没有迟疑太久,他不相信事情那么巧合,不相信从头到尾都恰好是那种让他有所迟疑的境况,毫无疑问,问题就在于自己老了。
因为衰老,以至于面对着任何正常的情况都会本能想要保守与稳妥。与此同时,经验告诉这位东部巫族的统治者,为了维持统治,他必须要展示强硬和坚决,以遮掩衰老。
一念至此,都蓝可汗招手询问一侧的祖龙卫首领,也是自己的幼弟都速五:“现在还没有黜龙军外围援军的消息吗?”
“没有。”都速五立即摇头。
“你留在这里,有外围黜龙军回援的消息就要立即去旗下告诉我。”都蓝下了军令。“其余祖龙卫,随我来!”
烂翅龙旗再度卷动,这一次,不需要真气光芒也能看的清楚,前线巫族战士们欢呼雷动,而且效果也的确是立竿见影,风雪中,都蓝可汗金甲玄披风,盔戴银翎,麾下祖龙卫也都一般装备齐整,他们沿着营寨外围往来驱驰,
往往裹着真气的一箭射出,当面之栅栏便会洞开,前线士卒便会蜂拥而入,夺取当面之阵地。
稍有黜龙军精锐反扑,祖龙卫便会在可汗的带领下亲自下马作战,然后一举击溃反扑。
很快,不过大半个时辰,黜龙军外围营寨就几乎全数陷落。
窦濡立在更外围的地方观察局势,战局发展到眼下,似乎已经无须顾虑什么,但等他转头去看身侧等候在这里的都速五时,还是有些疑惑:“都速五,刚刚可汗问有没有黜龙军外围援军的消息?”
都速五面露疑惑:“窦大使刚刚不是就在旁边听着吗?没有消息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窦濡认真分析道。“都速五兄想一想,咱们自两百里外突然扔下步卒疾驰奔袭而来,外围的黜龙军营头最近的一百里开外,远的两百里,那不管他们发觉没发觉,追追,全骑还是步骑一起来追,咱们刚
到的时候没有他们消息,后来便是有消息,今日午前怕是都赶不到了,咱们这边也该打完了,对不对?”
“自然。”
“那可汗为什么要在刚刚再问一遍有没有黜龙帮的援军?还要兄弟你在这里守着,等候援军消息?”窦濡不解道。“他就没必要问呀?”
都速五也明显疑惑,但还是努力解释:“或许可汗是担心近处还有黜龙帮的兵马吧?或者后面援军露头了,总要及时知道?”
窦濡笑了笑,点了下头,心中却有些怪异??说白了,这些当然可以担心,但那是全军投入前,现在全军压上,包括都蓝自己都上了,就只有一条路了,再担心这种消息,未免可笑。
所以,刚刚都蓝是怎么回事?
老糊涂了吗?还是临阵动摇了,心里发虚?
这可不是好兆头,便是这一战成了,黜龙军二次、三次渡海而来,或者突利自身后来,都是个麻烦事,李定四旬不到,突利五旬不到,可都远比都蓝要年轻气盛。
想到这里,窦濡又忍不住看向了前方那庞大且古怪的大营,心中不由觉得自己可笑,自己居然还担心都蓝动摇,明明战局发展到现在,他大使还是觉得不放心,不也是一种动摇吗?
但没办法呀,作为战死于河北的河间副总管丕之子,黜龙军的韧劲,他可比这天下绝大部分人都要清楚的。
莫说还没有分出胜负,便是真的把李定打崩了,不亲眼见到对方纵帆渡海逃了,怕是都不信的。
黜龙帮已经有大势了,可关西那群没跟黜龙帮打过照面的却居然以为人家不堪一击......这一回在河内,说是平手,但应该是吃了大亏吧?
正在胡思乱想呢,早晨如盐粒一般风雪中,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惊得赶紧去看,却发现不是想象中什么真气相撞之类的,而是随着一段栅栏倒塌,无数的巫族丁口男女混合着牲畜牛羊自营盘内涌出,呼喊声、哭泣哀嚎
声与巫族步战骑兵们的骨哨声、哄笑声一起形成了某种类似于集体呐喊的巨响。
而再一看,不止是那个缺口,而是整个大营的北侧绵延数里的战线上全都有牲畜与俘虏涌出来,而且是同时涌出,这才造就了这种同时呼喊的巨响。
“这怎么回事?”窦濡惊惶起来。“那些后面的牛羊为什么身上有火,这是火牛计吗?”
旁边都速五无语至极,忍不住嗤笑:“窦大使,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我们要?了!黜龙军放出战利品,是为了让我们哄抢,他们好趁机乘船逃走!这是巫地最常见的认输手段!牛羊身上有火,是因为太多了太挤了,沾到火
盆而已!”
窦濡一时无可反驳,甚至有些茫然起来。
此时被风雪遮蔽的日头已经颇高,视野愈发清晰,只见数不清的牲畜、丁壮都涌了出来,而原本因为日夜奔袭外加辛苦厮杀已经疲惫的东部巫族王庭精锐们,此时反而振奋,匆匆驱赶牛羊、丁口,只恨不能三头六臂。
更有甚者,后方轮休的部队还要往前挤,前线部众则把住营盘阵地丝毫不让,过了一阵子圈了许多牛羊丁口,遣人送到后方,却又被后方眼红的部落直接劫掠。
窦濡看的心惊肉跳,而都速五等人则哈哈大笑。
另一边,都蓝可汗不得已放弃了南线阵地,回到北线,呵斥部队,要他们继续推进,战利品放出来战后一起分配云云,但偏偏混乱和争端已经产生,一时间竟不能控制局势。
也就在都蓝离开南线不久后,窦濡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看到南侧隔着数里远腾起了几缕烟柱,还在疑惑与警惕中呢,烟柱已经越来越多,很快就红彤彤一片,映红了半个天。
这下子,都不用绕过去看,所有人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黜龙军在北线放出俘虏和牛羊后,又趁着都蓝离开在南线放了火,以作阻隔。
火焰催逼蔓延之下,南线的巫族兵马也纷纷撤离,然后立即参与到了北面战利品的争夺之中,军士、丁口、牛羊挤作一团,甚至连后方的战马都因为起火而猬集起来,使得都蓝整备部队的努力完全无效。
很快,肉香味与木炭味腾起,外加苦海的咸腥味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让人有些眩晕的诡异味道,半空中雪粒带着黑灰融化,落在人脸上,脏兮兮一片,牛羊身上更是狼狈。
营地最深处,也就是一开始登陆的野港内,李定登上了新的望楼上,凝神看了一会,复又将目光转移到近处,围绕着港口、船只,有着独立的土垒、壕沟、栅栏,以及涂满泥用来防火的毡布,赫然是一个独立于外围营盘的独
立营盘,恰如城池内抱着一个独立仓城、港城一般。
而在这个港城内,赫然有足足十余营步卒装备整齐,所谓矛去套、弓上弦、铁?裆上身,甚至人人口衔一枚黜龙帮自己发行的新钱,只纷纷排列整齐,席地而坐,任由那些灰雪落下,打脏他们身上的一切。
除此之外,这个港城边缘,还有五六个营沿线据守,却是从更外围撤回来的残兵败将。
“可以了。”李定看完之后,语气轻松,回头相顾。“黄大头领,你去组织部队接替防守,让外围兵马回来吃饭;黑公,请你带只白狼卫的精锐出去一趟,趁他们抢夺牛羊,把看管战马的人冲走!战马没必要带回来,尽量赶
走,若是能完成任务撤回来自然撤回来,撤不回来骑上马走,往西面去便是......陆司命,你也准备好,待会要请你发兵反扑。”
黑延嘿嘿笑了一声,抢在黄平与陆?之前下了望楼。
战场外围,窦濡还在发惜,哪怕是所有巫族人都在宣告胜利,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而这种不安随着始终没有船只驶出港口而变得越发明显。
然后,他似乎真找到了一处破绽:“都速五兄,为什么只有牛羊,没有战马?”
“战马肯定是优先送走了,或者被劫掠的黜龙军截留了。”都速脱口而对。“不然呢?”
窦濡一时语塞,却还是不安,复又来问:“到现在了,外围黜龙军的援军还没动静吗?”
都速迟疑了一下,倒是认真了起来:“极速放马拼命去跑,若是百里距离有黜龙军的话,此时肯定已经在回援了,我们的后卫与哨骑也必然得到消息了......不会是去抢牛羊了吧?我看到许多牛羊逃出去了。”
后半句指代明显有些混沌,到底是谁去抢牛羊?黜龙军援兵还是后卫与哨骑?
窦濡听完晓得不对劲,愈发紧张了起来,指着混乱营盘后方深处来问:“为何黜龙军还不登船?他们放出男女、牛羊,烧自己营盘不是为了逃跑吗?”
都速无言以对,但也明显有些慌神了。
二人正要讨论,却听得喧哗声再起,然后两人在外围小坡上眼睁睁看着着火的南部与纷乱的北部结合处涌出一支挂着白狼尾、手持直刀的精锐,轻松冲破了本就混乱的巫族部队,却丝毫不恋战,而是直趋更后方的战马群。
按照传统,这些放置在后方的战马每十匹一个看守者,却不是什么战斗人员,而是优秀的放牧者,他们负责必要时驱赶马匹逃离战场,保护巫族战士最宝贵的战场资源......但是现在,战马群中到处都是被劫掠送回来的牛羊,
很多看马者也都参与到掠夺中,包括很多战马之前放在战场南侧,被大火一,匆匆带到北面来,更加杂乱。
更离谱的是,窦濡和都速五亲眼看到,这支明显应该来自白狼卫的荡魔卫精锐冲到营寨外围后侧战马群中,夺取了大量战马后,北面这里的营寨中竟然还在抢夺战利品!
这还不算,两人心里非常清楚,都蓝可汗的修为摆在那里,肯定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次突袭的,但可汗和他的祖龙卫却已经因为制止冲突而混散在乱糟糟的北部营寨内,根本没法组织反击。
“我去叫后卫来!”眼见如此,都速五再不能忍耐,打马向西去调兵了。
窦濡一个大使,此番随从出兵根本连随员都没带,只一人一身,此时干脆只能在马上......说实话,他有预感,既然黜龙军没有乘船逃走,那今天这一战远远没完!而且局势应该已经非常非常危险了!
似乎是在呼应窦濡的想法,在都五调度十几里外的后卫未到,都蓝不得不严厉呵斥,让部队往回上马,并终于起了点效果的时候,整齐的鼓声猛地在营地深处响起!
继而无数崭新的旗帜在内层蒙了涂泥毡布栅栏上方立起、摇晃。
接着是辕门大开,大股黜龙军吐出新钱,放声喊杀,开始朝着失去的阵地发起反击!
说反击其实有些不够准确,因为首当其冲的,依然是那些手无寸铁的俘虏,甚至是牛羊居多一些,而更外围,都蓝刚刚还在催促自己的王庭精锐们往回撤,此时又被人顺势一冲,哪怕是没有多少实质交战,却居然被立即冲
动,而且是全无建制、混乱的往外滚!
眼见如此,被卷在其中都蓝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继续催促部队往回走夺回马匹,还是该号召他们回身敌住黜龙军?
然而,吊诡的是,在表面上失去思考能力的同时,都蓝内里居然有一丝清明的,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些反击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黜龙军此时连续而有序的反击姿态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看似果决的判断!
人家早有准备,就是要引诱你,吊着你!然后准备吃掉你!
自己一开始就中计了?!
失去指挥能力的都蓝,其实客观上做出了指挥选择,大部队在踩踏,伤亡与混乱中狼狈往外去,不少精明的巫族骑士第一时间尝试夺回坐骑......对此,白狼卫不敢恋战,按照战前要求,纷纷上马,尽量驱赶着马匹往西南面逃
散而去。
这个时候,都蓝看到了有人逆流而来,挤到自己身边,然后不顾礼仪拽住自己的胳膊努力来问:“可汗!可汗!现在这个样子,黜龙军肯定是早有准备的,最起码对咱们的突袭是想过预案的......可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为
什么到现在他们外围的那些战团、营头,那些多是李定武安旧部的精锐,全都没有消息呢?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如一道炸雷一般将都蓝炸醒,其人望着提醒自己的?,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的大营!他们要断我们后路!我的战马……………我……………”
上午时分,被积雪覆盖且还在下雪的阳郡境内,一支部队正在艰难的行军??这是一支标准的混合杂牌黜龙军。
为首者是内侍军首领、大头领领行军总管王焯,他带着一营内侍军;副手是芒砀山盗匪出身的范六厨,他带的自然是一营芒砀山老底子改编的部队;此外,隶属于徐州行台、刚刚临时得署的头领郭祝也在队伍里,他麾下部队
最多,却是刚刚招降的三千淮南军。
七千人的部队,前日早间从淮阳郡郡治比阳出发??内侍军的二号人物余烩带着一营内侍军留在了那里,而前日的天气还算妥当,阴沉了半日却没有下雪,官道上也被之前经过的主力部队临时清理过,所以行军非常顺利,他
们当时一路走到了淮安郡最西北面的真昌。
但是,昨日一早再从真昌出发的时候,部队就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一来,自然是因为又他娘的下雪了。
二来,如果说之前路程里算是在控制区内行军,本地官府可以发动徭役除雪,可以沿途组织后勤供应,可过了真昌,再往西北面的目标阳郡,可就没人管了,道路上到处都是积雪,还有前军抛弃的杂物,一脚踩下去,软
的软硬的硬,一时没到小腿,一时又直接滑倒。
至于什么干粮发凉,一整日行军到晚上才能进城烤火什么的,更是在消耗着所有人的耐心与经历。
只能说,委实辛苦。
这还不算,范厨子在中间看的清楚,新降的淮南军倒也罢了,又是降人又是淮南人的,畏惧下雪还能理解,理论上作为主心骨的内侍军上下好像也都无精打采,士气低迷的样子。
是许多军官没卵子的缘故?还是隔着七八年依旧记着当年冒雪南下那一遭呢?
想到这里,范厨子也觉得无力,好在此行的目的只是去接管被争夺下来的清阳、南阳一带的城池,具体来说是要去清水对岸阳郡向城县,在最前面推进的自然是单通海、伍惊风、牛达这些人和他们的精锐,还轮不到他们这
些改编次数都要少两回的末流杂牌打仗......自然也没资格抱怨。
中午时分,雪花稍驻,他们来到了封冻的清水,毫无波澜的跨越了这条直通南阳腹地的河流,抵达了对岸官道上的一处三岔路口。
这个时候,行军总管王发现了一些情况,喊来了范六厨跟郭祝,展示了一件东西,具体来说一辆被遗弃的坏掉的独轮车:“这车子不对......我们的地盘都是平原,军中,民间现在都是双轮板车,只有关西人出入武关道,才
会用到独轮车。”
范厨子跟郭祝都有些懵。
随即,范厨子忽然去道边用手刨雪。
旁边郭祝则谨慎来问:“总管的意思是,这条路上有关西人?来的这么快吗?”
“自然,而且是成建制的部队,不然没必要带后勤随军。”王焯肯定道。
“应该过去没多久。”范厨子也站起身。“雪盖的车辙不太厚......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确实人挺多,但大略的踪迹还是被盖住了,不好具体分辨。”
郭祝还是有些紧张:“那我们是不是该快一些,把向城抢下来再说?这样也算锁死他们后路?要不要让淮南军伪装一下,万一向城有驻军的话想法子骗开?”
“不必。”王焯眯眼望向沿着清水官道的北向。“我的意思是,现在南阳空虚,我们两家都在抢城,但迟早要撞上打起来,而跟一城一地得失比,肯定是部队胜负更重要......军令我来担着,咱们掉头去追这支兵马,最起码要盯
住他们,遣人给武川、真昌送信,让他们速速跟我们汇合夹击。”
没卵子却腰子比他们大的人开了口,范郭二人自然无话可说,部队立即掉头,转而向北。
又走了大约七八里而已,下午时分,疲惫至极的部队转过一处弯道,越过一片地势较高的树林,然后前军便目瞪口呆起来。
原来,前方被积雪覆盖的清水河道周边,数不清的黜龙军与关西军正在肉搏战中,远远望去,黑色的战线绵延不停,根本看不到头,却同时显得细碎,俨然战场已经被积雪和疲惫以及伤亡分割的极为琐碎,偶尔腾空而起的流
光也都被雪地映照的难以识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交战地点周边明显带有一丝红晕。
大概还是积雪的缘故,也可能两军全都疲敝,伤亡惨重的缘故,双方将士都有些有气无力,喊杀声都显得虚弱,甚至双方将士看到一支偃旗息鼓,不明阵营的兵马远远抵达,都没有人欢呼。
王焯、范六厨、郭祝三人不顾一切疾驰到最前方,看到这一幕各自头皮发麻,却只能催促部队不顾一切冲上前去。
腊月十五这一日,巫地战场上,都蓝可汗一头扎入李定苦心算计好的陷阱中,整个东部巫族的精华力量都陷入到了一种看起来没有伤筋动骨却全体岌岌可危的诡异局势;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同一日,在大雪的遮蔽下,河
南战场上,正在争夺南阳诸郡城池的黜龙军与关西军与武川以西,向城东北侧的封冻清水河畔发生了一场典型的遭遇-添油战斗,两军足足六七万众,在脱离各自最高指挥官与最高阶战力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进行了一场双方都注
定伤亡惨重的战斗。
再往南去,相隔数千里的南岭之下,谢鸣鹤一阵心悸,从下午午睡中惊醒,擦了一把脸上汗水后,其人寻到隔壁冯,认真询问:“剩下两个凝丹明天上午到?”
“自然。”冯莫名其妙。“不是中午刚刚与你说了吗?这样三日内,我便算是与你凑足了九个凝丹!”
“不等了,现在就走!他们若有心,从后面追上我们便是!”谢鸣鹤伸手抓住对方衣袖,明显焦躁。“老冯,你也跟我走,现在走!”
“如何这般急躁?”冯对自己本人要不要去的事情明显还处于迟疑动摇中,自然推脱。“你都说了,白三娘与当庐主人是气机相冲,谁都奈何不了谁的......我们凑足人了再去破局,不更好吗?”
“不是这样的!”谢鸣鹤气急跺脚。“长江上固然是对峙难解,但全局呢?黜龙帮跟关陇,大明跟大英,两家都是庞然巨物,一旦相撞,必然是天崩地裂,不可控的一决胜负,谁都挡不住,而且会极速决出胜负......这不是当年
东齐西魏的格局了!”
话到这里,谢鸣鹤抬手阻止冯出言,语气也变得恳切起来:“老冯,我告诉你,我们黜龙帮必胜!但是这种国战,局部败退,伤亡也是寻常,咱们早去,晚去,说不得便是一些人,许多人的生死,不能拖延,必须要走;至
于你本人,你若以为可以拖延观望,怕是要后悔到后半生难安的!”
冯还是迟疑不语。
谢鸣鹤见状也不多言,干脆捏紧对方胳膊,语气严厉:“老冯,我现在牵你走!你若是主动摆脱,便是要与我们黜龙帮,与我一刀两断,将来是敌非友了!”
说完,竟然真的拽着对方往外走,并直接对着官服里的冯氏子弟与署吏呼喊下令,说是军情紧急,冯府君已经决定立即出发,要已经抵达的八位南岭凝丹一起随从北上。
冯缶满头大汗,但堂堂一位宗师......甭管是什么样的宗师......竟然真被谢鸣鹤一位成丹给这么一路牵出城去,往北面五岭深处而走。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