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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算缗·铁秤量心·赤金铸魂(第1/2页)
寅时三刻刚到,紫宸殿那巨大的铜漏最后一滴水珠坠入承盘,几乎同时,金瓯院正堂那十二扇厚重坚实的槅扇门,伴随着低沉有力的机括轰鸣,豁然向两侧完全洞开!
清冷破晓的晨光,艰难地刺透天幕的余暗,终于涌进这帝国财政命脉的中枢。晨光先是稀薄地投在门外那条由无数块切割方正、光滑如镜的青金石铺就的宽阔丹墀上,光洁冷硬,泛着幽蓝的微光。刘德华——这个执掌着庞大帝国财赋审计与国资重器的使君,身披一袭似乎能吸尽光线的玄墨官袍,默然独立于这片冰冷的青金石之上。他腰间的玄铁算盘并非凡物,此时竟微微震颤,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而肃杀的韵律。盘框上九十一枚千年檀木打磨而成的浑圆算珠,在晨光的映照下,竟自行浮起寸许,每一颗珠子内部都隐隐流转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幽蓝光泽,仿佛困在深海中的磷火,无声地预示着一场关乎国本的盘点即将开始。
他身后,是一面巍峨如峭壁的三丈乌木屏风。那屏风通体乌黑油亮,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时光与权柄的重量。屏面上精雕细刻着帝国版图的根本——《禹贡九州图》,一笔一划都浸透着历史的印记。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横亘于南方的袋鼠大陆图形,其上的矿脉走向,并非寻常墨线勾勒,而是用极其纯粹、仿佛液态阳光般的赤金融化后仔细描绘而成!那金线蜿蜒盘旋,深深嵌入乌木之中,宛如一条条沉睡巨龙的血管血脉偾张——那正是昨夜,衡鉴院以八百里加急送入、刚刚揭去封泥的《癸丑年国有资财总册》。厚重的羊皮封面触手冰硬,上面甚至犹带着卧龙岗那座巨大露天铁矿飘来的、凛冽刺骨的霜气与铁锈混杂的味道。这本册子,凝聚着整个帝国过去一年的骨、血与钱粮。
“打开盒子!”刘德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冰雹砸在空旷坚硬的地面上,清晰冷冽地响起。
命令落下,丹墀两侧,八名身着铜纽密扣皂衣、面色凝重的掌钥使如同早已嵌入地面的雕塑骤然活转,同时发力,扭转手中那磨得锃亮的黄铜钥匙。
轰隆!轰轰隆隆!
一阵沉闷得让人心口发紧的巨响从脚下深处传来,那是精钢打造的庞大齿轮相互疯狂咬合、绞动发出的声音。大殿中央,七十二块看似浑然一体、坚硬沉重的金砖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网格缝隙。紧接着,在令人惊心动魄的低沉轰鸣声中,这些金砖如同被无形巨力推动,次第沉降下去!烟尘微起,金砖沉处,七座造型古朴、散发着岁月沧桑之气的青铜星盘,自深不可测的机关地穴中,沉稳而威严地徐徐升起!星盘通体布满暗绿色的铜锈,盘面上清晰无比地刻着七颗星辰——北斗七政。巨大的青铜勺柄锐利地指向七个方位,方位之下,分别刻着七个沉甸甸的、象征着帝国命脉的名字:“矿冶”、“军工”、“航运”、“纺织”、“粮储”、“机造”、“筑城”。每一座星盘的最中心,都镶嵌着一块人头大小、打磨得近乎完美的无色水晶透镜。此刻,仿佛被某种磅礴的力量激活,那七块透镜内部光影流转,各自投射出巨大而清晰的立体虚影!卧龙岗炼钢厂那昼夜不息、刺破夜空的巨大高炉喷吐着的万丈赤焰与滚滚浓烟;悉尼港皇家船坞那巨大船台上高悬着的、仿佛巨兽脊骨般的战舰龙骨;墨尔本纺织联合体那庞大车间里如同暴风般永不停歇旋转飞舞的千万纱锭……这些帝国工业心脏最真实的搏动场景,此刻都在水晶透镜聚焦的光影交织下,无声却无比雄浑地“吞吐”着,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第一司,上报!”刘德华的眼眸如两柄冰锥,刺向矿冶司方位。
矿冶司主事陈砚秋,一个头发早已被岁月染得霜白的老计相,一步跨出班列。他身形有些佝偻,但脚步异常沉稳。他那双握了一辈子账簿、摸遍了帝国山山水水矿脉的手,指甲缝里深深嵌着无法洗净的暗红色粉末——那是他昨日下午刚刚从两千里外的卧龙岗铁矿深处带回来的、最新鲜的赤铁矿粉。他缓缓展开手中那卷特制的账册,纸色是带着特殊韧性的桑皮白,上面的墨迹并非普通墨水,而是掺入了极细的磁铁矿粉末。此刻,在星盘自身散发的强烈磁场作用下,那些墨色字迹开始无声地扭曲蠕动,旋即浮起一行行鲜艳夺目、仿佛鲜血铸就的朱砂批注!
“查!卧龙岗钢铁联合体,去年实产精钢,八万七千吨整!然其上报之生产耗损率,虚夸逾三成之多!”
“所查实之手段:该联合体自损元气,竟以冶炼之废料次品,冒充上等精钢!其暗中交易,将帝国钢铁私售予远在南洋爪哇的异国商社!所得巨额赃款,正暗藏于……”
陈砚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铁器摩擦般的尖锐:
“……巴达维亚城!荷兰银行地下保险柜最深的那一层铜匣之中——而此城,恰恰是我炎华将士于月前方才血战攻克之城池!”
他话音落地,“矿冶”星盘骤然加速旋转!巨大的水晶透镜猛地聚焦,光束在空中炸开一片立体的光影画面:幽深阴冷的露天矿坑里,帝国矿监的头盔在昏暗的光线下反着光,他正神色诡秘地在账簿上重重画着叉,将一堆堆品质上乘、乌光发亮的矿石,标注为“毫无价值之废渣”!镜头冷酷地切换,只见那些被标为废渣的矿石,转眼就被装上沉重的马车,秘密运出。光影变幻,一个头戴南洋式瓜皮小帽、身材瘦削的商人面孔在光影中扭曲放大,他眼神躲闪,正将一叠厚厚带有特殊暗纹的票据交给矿监。而最令人怒发冲冠的细节是——那商人腰间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郁金香徽章!光影猛拉一个特写,那枚郁金香徽章竟诡异地蠕动着、变形、最终“咔哒”一声,化作一个保险柜冰冷的锁孔!锁孔内部翻转,清晰地映现出里面堆积如小山的龙元银币与印着荷兰盾的金币,两种货币混杂纠缠,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帝国的伤口上嘶嘶吐信!
“第二司!”刘德华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已如飞矢般钉向军工司主事岳镇山。
“在!”一声如金铁交击般炸响的断喝回应。岳镇山身躯如一尊移动的铁塔轰然踏前一步,脚上那双由精钢护胫包裹的特制军靴踏在青金石地板上,发出“铮”的一声震响,火星似乎都随之飞溅。他举起手中那册迥然不同的账本——那封面并非寻常纸页,而是由制造火炮身管所需的特种炮钢锻造淬火而成,黑沉如渊,冷硬刺骨!他五指张开,猛地一翻封面,金属书页撞击摩擦,发出刺耳的“锵”然之声,如同两柄战刀劈在一起!
“查!悉尼枪炮厂!癸丑年,该厂引进之克虏伯重型火炮生产线,经我司埋桩线人密查其‘熔炼记录’与‘工时水印’,实际开动机器之日,二百九十六日整!相较其正式呈报陛下与兵部之三百三十三日,整整缩水三十七日!”
“其欺瞒之手段:以‘设备老旧需频繁检修’之名目,暗行怠工之实!真实目的,是暗中秘密腾挪熟练工匠与场地,替盘踞山林的约翰国殖民军残部维修野战重炮!”
岳镇山的声音冰寒刺骨,字字如铁豆砸落:
“铁证如山——所用更换之关键炮闩部件上,其隐秘的锻造印记与编码,与上月我军在‘黑石隘’伏击战中,亲手从叛军炮膛中缴获之破损零件,分毫不差!吻合如一体锻出!”
“军工”星盘仿佛被投入了熔炉,瞬间炽亮如一团燃烧的白炽火焰!刺眼的光束刺破空气,在虚空之中清晰地投射出一座巨大阴暗的兵工厂车间内景: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两鬓染霜的老师傅,正佝偻着身子在磨床上紧张地操作。他手中锉刀飞舞,火花四溅!他正在打磨的零件,赫然是枪炮上最为精密的击发部件——撞针!撞击点位置,清晰地錾印着“炎华兵工”四个工整的正楷字体!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飞快地移动着,锉刀精准地将那“炎华兵工”的撞针头,磨短了致命的三毫!镜头冷酷地横移,旁边一个半开的木质弹药箱里,赫然堆满了十几个炮闩核心部件,每一个部件内侧隐蔽处,都冷冷地镌刻着代表大英帝国、象征着殖民统治的维多利亚女王王冠徽记!光影骤然下拉,聚焦到磨床底部一处极为隐蔽的暗格——格口斜斜塞着半张匆忙间未能完全销毁的、材质特殊的羊皮纸订货清单!暗黄的光线映照下,上面几行字迹潦草扭曲,赫然书写着联络暗语与坐标符号:“爪哇游击联盟,‘怒涛行动’,接货点,甲二号!”
整个金瓯院正堂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千钧重铅,压得人喘不过气。堂内只有那虚空光影里机器运转的无声幻象和岳镇山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刘德华悬垂于右腕的玄铁算盘珠串,突然如同冰雹击打礁石般急促地震动、碰撞起来!珠玉撞击的清脆之声在死寂的大堂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表情。刘德华倏然抬手,那只如同包覆了一层冷铁的大手,带着一股决然的力量,“砰”地一声重重按在嗡嗡作响的“矿冶”星盘中心那冰冷的水晶透镜之上!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清晰短促的机括弹响声中,青铜星盘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猛然弹开!三枚被黏稠暗红色血迹浸染了大半、边缘甚至有些变形的龙元银币,裹挟着一股刺鼻的铁锈与血腥气,从暗格中“咕噜噜”地滚落出来,在光滑的青金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滚滑声,直到碰到刘德华的皂靴才颓然停住。灯光下,那三枚染血银币边缘清晰的编码暗记被迅速辨识——正是陈敬之统领的商队特遣队在巴达维亚城内发动突袭、收买荷军内部线人的关键时刻,使用的那一批带有特殊印记的银币!
“贪蠹蚀国,罪同通敌!”
八字评语,从刘德华唇齿间冷冷挤出。声音依旧不大,却像两颗百斤重的铅锤狠狠砸在大殿的朱漆梁柱上!顶梁上经年的积尘簌簌而落,在几道稀薄的晨光光束中,如细雪般无声飘散。
陈砚秋神色凛然,一步上前,双手稳若磐石地奉上一只长方形青铜匣。匣盖无声滑开,只见猩红的绒布衬底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九枚乌沉沉、仿佛能吸食光线的玄铁令牌!令牌边缘锋锐冰冷,正中阴刻着狰狞可怖的饕餮兽面纹,那饕餮巨口大张,仿佛正贪婪地吞噬着无尽财富——这正是抄没贪官污吏家产、震慑宵小、象征帝国律法尊严的特制令牌:“赎罪符”!
“按《国资监察例》铁律,”陈砚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涉案矿监、库管、运输主事等二十七人犯,已于昨夜子时前,缉拿归案,打入铁囚车。其府邸、田产、商铺及金银细软,共计折合成龙元十五万枚整,已封存清点完毕,尽数充公入库!”
刘德华略一点头,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转向第三位主事,不待他出声点名。
纺织司主事苏绣娘素净如雪的指尖轻抬,手中竟不是账簿,而是一匹展开的流光溢彩的天蚕丝提花锦缎!缎面用纯度极高的金线以苏绣绝技,绣出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报表数字。她玉指轻轻抚过缎面,那些金子绣出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在金线中流动出炫目的七彩光华,将整片空间都映照得光怪陆离。
“查!墨尔本第三棉纺厂!癸丑年度财务核审终了:该厂实际经营盈余额,超出兵部、财政司联合下达之利润核定指标数……四成有余!”
苏绣娘的声音温柔婉转,如同江南丝竹,但内容却透着森森寒意:
“然则!该厂以‘机器老化、厂房亟待扩建、需巨额添置新式纺织机械以扩充产能’为由,巧立名目,蓄意克扣、拒发依律法应派予全厂三千八百四十二名织工、学徒及大小管事之全年工绩分红!”
她的指尖在“分红款项”那闪耀得令人炫目的区域重重一点:
“经我司秘查,其所言‘添置机械’款项,经细目核验追踪,巨款最终流向——竟是悉尼港湾黄金地段,购置临海绝壁‘海望角’顶级豪宅一处!该房产地契登记之所有人,为一名唤作‘柳依依’女子……”
苏绣娘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讽刺:
“然则,我等深究其身籍,此‘柳依依’者,竟是该厂厂长在外秘密包养第三位外室之化名!其真实身份,乃……郁金香国驻墨尔本前领事府女佣之女!”
“纺织”星盘的光束骤然变得柔和迷离,如同蒙上了一层粉色的纱巾。光影交织中,投射出一个繁忙而压抑的纺织厂布告栏前的景象:数百名穿着粗糙工装、面黄肌瘦的女工和学徒,密密麻麻地围在布告栏前,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愤怒、麻木与绝望。公告栏上那张用廉价红纸印刷的分红通知单上,在原本应该填写每位工人名字和金额的位置上,赫然盖着两个冰冷刺眼的巨大黑字:“暂缓”!光影旋转流转,纱锭高速飞旋的模糊倒影中,一张妖娆的脸庞逐渐清晰。那个名叫“柳依依”的年轻女人,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正用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打开那栋坐落在悬崖之上、可以俯瞰整个悉尼军港的奢华别墅大门!镜头瞬间拉近,别墅巨大的落地窗边,一架高倍黄铜望远镜,赫然死死地、长久地对准着军港停泊区那些铁甲狰狞、烟囱林立的炎华帝国战舰!!
“拿下!”
刘德华的指令简洁如刀劈斧砍!他话音都未及落地,苏绣娘那双素手宽大的袖袍之中,瞬间飞出七道细如牛毛、几乎肉眼难辨的银色寒芒!每一根银针尾端,都系着醒目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朱砂色丝绳。七根银针破空尖啸,在半空中精准无比地排列组合,一个斗大的、杀伐凛然的篆体“缉”字瞬间凝形!几乎同时,金瓯院深深的重重庭院之外,传来了清晰的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和沉重的、被强行拖拽的脚步声!透过洞开的大门望去,只见几名身着蓝灰劲装的内务府铁捕,正拖着刚才幻象中那个满面油光、此刻却面如死灰的厂长,粗暴地穿过庭院。那厂长挣扎嚎叫着,猛地一踉跄,怀里“哐当”滚落出一个翠绿欲滴、足有鹅蛋大小的翡翠鼻烟壶。鼻烟壶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停了下来。一道晨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壶底——那儿,一枚精心镶嵌的、已经碎裂却依旧清晰的郁金香国国徽碎片,正闪烁着诡异而冰冷的微光!那光,像针一样刺入每一个目击者的眼中。
未时二刻,分红堂前。
百丈长的巨型黄杨木条案,像一条横卧的长龙,沉重地压在整个空旷的广场中央。条案之上,整整七千个巴掌大小、用厚实红绸精心缝制的钱袋(当地人称之为“福袋”)被紧密垒砌成了一道壮观的“赤龙阵”!每一条钱袋上都系着一枚青绿色丝穗编织的精巧工牌,木牌上清晰地刻着名字、工号与所属岗位。阳光照耀下,那些名字熠熠生辉:有从悉尼枪炮厂新学徒“李小虎”、“王栓柱”,到卧龙岗露天矿下终日不见阳光的“钻探工张大山”、“爆破手刘石头”……这些名字,就是帝国的基石。
然而,广场上等待的人群,此刻却死寂得可怕。没有一丝欢呼,没有半点期盼的交谈。上万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赤龙阵”,目光焦灼却又燃烧着被灼痛的愤怒。
老锻工赵铁胆,这个在卧龙岗炼钢厂鼓风机旁挥了三十年重锤、脊背早已如矿石般弯曲的汉子,此刻浑身像铁水般滚烫却又僵硬。那双能夹住通红铁锭的火钳般的大手,此刻正死死攥着一个红绸钱袋。袋子很轻,比他凭经验和工友传言估算的分量轻了太多!他粗糙的指关节用力捏着袋口,捏得指节发白,几乎要把骨头从皮肉里硌出来。尤其刺眼的是——那袋口原本用以封口、象征官家公信和封存证据的火漆硬印,竟然被人硬生生撕去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丑陋难看的豁口!像是这红绸巨龙身上一块仍在滴血的伤口!
“金瓯院!必须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
赵铁胆积压了半生的屈辱、几十年与火炉和铁水搏命换来的愤怒、对不公的切肤之痛,此刻如同滚烫的铁水倾泻进冰冷的水池,轰然炸裂开来!他的怒吼如同点燃的火线,瞬间引爆了广场!成千上万名身着统一蓝色工装、犹如汪洋般沉滞汹涌的人群轰然沸腾!积压的失望瞬间化为狂暴的熔岩!
“对!给我们一个交代!”
“凭什么撕了火漆?!”
“凭什么少我们的血汗钱?!”
“金瓯院也是骗子窝!”
狂潮般的愤怒工潮,瞬间冲垮了由宪兵和内务府捕快组成的那条单薄的警戒线!无数只手伸向前方,有的想抓住“赤龙阵”的袋子,更多的是绝望而愤怒地推搡着维持秩序的守卫。冰冷的毛瑟枪刺在疯狂涌动的人潮推搡中不停地晃动、闪烁、交织出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光森林!眼看一场流血冲突、一次由金瓯院亲手点燃的、帝国的内爆即将在光天化日之下爆发——
“都停手!”
一个沉肃如深海礁石的声音,陡然穿透了鼎沸的喧嚣!
所有人在瞬间齐齐抬头!只见分红堂那高高的、象征着权威和等级的汉白玉阶顶,刘德华玄墨色的身影如同磐石般骤然出现!他没有声嘶力竭地呼喊,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见他单手将那串引发一切纷争的玄铁算盘从腰间解下,那动作缓慢,却带着千钧的力度。然后,他将其高举过顶,仿佛那不是算盘,而是一块令牌,一块巨石!
“砰——!”
沉重的玄铁算盘底座,如同雷神的重锤,结结实实、毫无花哨地顿在那条价值连城、象征着财富的黄杨木长案案面之上!沉重的撞击声仿佛直接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紧接着,是“嗡————!哗啦啦啦啦……”
九十一枚千年檀木算珠,在这一记沉重无比的顿击下,集体剧烈地震颤、碰撞!刹那间的珠玉清越之声汇聚成一股洪流,竟硬生生地、霸道地压倒了万人的怒吼与喧嚣!广场上混乱的声浪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骤然为之停顿!只剩下那奇异的珠玉交响在广场上空回荡。
就在这短暂寂静的缝隙中,刘德华的手如同变魔术般迅速伸入他那宽大的玄色袍袖之内,再伸出来时,他手中已然多了一卷账簿!那账簿是用靛青色的厚韧棉纸装订而成,封皮之上,清晰地烙印着“墨尔本第三棉纺联合厂·癸丑年分红细目核准册”的黑色钢印,印记深入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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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年九月十七日午后申时,第三车间乙字区十二号蒸汽增压阀——因主管疏于日常巡检维护,阀体老化,突发金属疲劳导致瞬间爆裂!”
刘德华的声音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石板,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铁证如山的叙述。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在账簿的纸页上精准地划过一行用鲜红朱砂小楷标出、极为醒目的记录:
“炉膛高温汽水蒸汽瞬间喷发,覆盖整个作业区域!千钧一发之际,司炉长赵铁胆临危不惧,亲率乙组第三班全体徒工共十一人,明知剧险,为保价值万金之进口轮机核心不受汽水侵蚀损毁……”
刘德华的手指在那行血红的朱批上重重一顿!随即,他猛地将那卷账簿抖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那账簿的某一页内侧边缘,竟然真的用特殊鱼胶黏贴着半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些许褐色痕迹、早已干涸发硬的皮肤!那片皮肉的纹理深刻而痛苦地扭曲着!皮肤下方,一行细密工整的正楷小字清晰写道:
“……众勇士以血肉之躯徒手掏取滚沸汽水排障,尤以赵铁胆双臂创面深可见骨!功勋卓著!”
“依据《工部伤亡勤恤及分红加成条例》丙条第三款,该乙组第三班十一人,癸丑年应得之‘勤勉奋勇特别分红’,加成额度为:基准分红总额之三成!”
“然该笔款项,因救治伤员所需极端昂贵(详见后附澳洋国立皇家医院药费、手术费及特级烧伤诊疗单据六十七页),伤者生命垂危,事急从权!此项加成红利之现金部分,已由金瓯院特派专员张主事亲赴,于癸丑年腊月初八,先行全数预支,直接兑付至医院账房,确保救命之药一刻不停!余下不足款项,由金瓯院特别抚恤金补足!”
刘德华一口气宣读完,目光如电,刺向人群中那个浑身剧烈颤抖的老工人赵铁胆。
赵铁胆此刻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方才那股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瞬间被一盆来自记忆深处的滚烫血水浇灭了!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颤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羞愧!他只觉得嘴唇干裂,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东西。在身旁工友搀扶下,他才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卷起自己那身油污破烂工装的袖子……
嘶——
一阵低低的倒抽冷气声在近旁人群中响起。
晨光下,暴露出来的,不是肌肉虬结的臂膀,而是两条布满了如同巨大蜈蚣般爬行、凸起、纠结的恐怖疤痕!那疤痕深褐色,表面凹凸不平,失去了所有的汗毛与弹性,像两条巨大的、冷却凝固的岩浆瀑布,从他肘关节内侧一直蔓延到手腕!记录着那场九死一生的搏斗,记录着他在滚烫炼狱中为保住机器付出的代价。
“当家的啊……”人群中,一个衣衫同样破旧但面容憔悴的女工猛地捂住嘴,压抑不住的啜泣和哽咽终于如决堤般冲出喉咙!她对着周围茫然又震撼的工友们嘶声哭喊:“是他!就是赵师傅!那天的蒸汽……那天的汽雾……要不是赵师傅一把把我男人张阿贵从蒸汽口子里推出来……我男人……我男人早就被活活煮……煮熟了啊……”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字字血泪,瞬间击溃了所有人心头那残存的、因误解而生出的戾气。广场上数万道目光,此刻重新聚焦在那卷账簿上黏着的焦黑皮肉,聚焦在赵铁胆手臂上那两条沉默却仿佛在咆哮的疤痕上。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分红……非施舍,非恩赐,更非乞讨而来!”刘德华踏前一步,站在丹墀边缘,如同站在云端俯视众生。他猛地一振玄色阔袖,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旗!
他身后,七座青铜星盘再次嗡鸣运转!巨大的水晶透镜投射出的光芒不再聚焦个案,而是在空中融合成一幅无比壮阔的光幕!
光幕上飞速闪现着一个个真实而鲜活的影像:
悉尼皇家海军船厂那满头花白的老铆工王长顺,在昏暗但温馨的小屋里,郑重地将一个沉甸甸的、写着他名字的红绸袋递给他的独子——那个拿着船坞机械学堂录取通知书的、眼里闪着光的少年。每一分红利里,都浸染着他锤下迸出的铁屑,铸成了下一代的希望。
昆士兰蔗糖厂那位被生活压得几乎直不起腰的女工李彩凤,在厂门口简陋的公示栏上领到属于她的分红后,毫不犹豫地走进那家早已挂牌倒闭、设备生锈的邻里榨坊。她用这袋沾着糖霜气息的钱币,盘活了奄奄一息的产业。小小的榨坊重新升起带着甜味的炊烟,工人们再次有了养家糊口的机会。她的分红,化作了十几个家庭的生计。
光影最终聚焦,定格在一处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遥远的巴达维亚前线战场!硝烟弥漫,尸骸横陈。炎华帝国远征军年轻的士兵们,正呐喊着冲上一个被炮火削平了一半的山坡阵地!刺刀如林!一名士兵将刺刀猛地扎入一面破破烂烂、却依旧顽强树立着的郁金香国旗旗杆上,狠狠一挑!红白蓝三色旗翻滚着落进泥泞的战壕!紧接着另一名士兵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在战壕底部小心而珍重地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张折叠整齐、沾着硝烟和汗渍的纸页——那不是家书,也不是作战命令!那竟然是金瓯院印发的分红账册的部分复印页面!上面清晰记录着属于这名战士家乡工厂工人们应得的份额!士兵们围拢过来,疲惫的脸上燃烧着更炽烈的光芒!那是守护后方亲人希望的怒火!那纸页在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中传递着,纸张翻动的声音仿佛盖过了远处的炮响!
“今日少分半文血汗钱!明日……帝国出海的战舰上就会少一颗最关键的铆钉!战场上弟兄们的枪膛里就会少一发足以毙敌的子弹!防线大堤上就会少一袋堵漏的沙石!!”
刘德华的声音如同从九天砸落的狂雷,轰然撞击在天地之间,在辽阔的广场上激起惊天动地的回响!振聋发聩!
赵铁胆的双眼早已变得通红!泪水混合着刚才因愤怒而沁出的汗水,从他那张布满皱纹和炉灰的脸上肆意奔流!他那双曾经在炼钢炉前力举千斤铁钳的大手,此刻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和赎罪般的决然,猛地将那个轻飘飘的、原本象征着他屈辱的红绸袋——一个刚刚被他错怪、实则是他生命与忠诚铁证的袋子——高高地、竭尽全力地举过头顶!他嘶哑的喉咙爆发出用尽生命力量的吼声,吼出了账簿首页那行此刻在他心中重逾万钧的铭文:
“以血铸器者——器——必——以——金——还!!”
这句沉埋在所有帝国工匠灵魂深处的话语,如同远古的咒言被唤醒!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
“以血铸器者——器——必——以——金——还!”
“器——必——以——金——还!”
“还!”
“还!还!还!”
如同燎原的烈火,如同汹涌的海啸!赵铁胆的声音在数万人心中找到共鸣!呼应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成千上万个沉甸甸或轻飘飘的红绸福袋被高高举起!刹那间,整个分红堂广场汇成一片翻滚咆哮的红色海洋!那不再是散落的钱袋,而是一条盘踞在帝国的工业脊梁上、被无数普通劳动者的心血和尊严唤醒、正在昂首腾空的——赤色巨龙!
酉时已过,大地彻底沉入无边的墨色。喧天的声浪被隔绝在地面之上。
刘德华独自一人行走在帝国造币总局那深深嵌入基岩之中的巨大地库甬道里。两壁是望不到顶的巨大青铜储柜阵列,每一扇柜门上冰冷的铜面,都以极其坚硬的陨星铁碎片精心嵌刻着铭文:
“南洋平叛缴获荷兰东印度公司秘藏金银”;
“抄没总督府贪蠹要员家产金银细软清单总汇”;
“墨尔本官营金矿、卧龙岗铁矿岁贡精炼金银”……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藏着帝国艰难拓殖的刀光剑影和深不见底的人心鬼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了金属、油脂、陈旧纸张和深层泥土的奇异气味,冰冷,潮湿,带着历史与财富交织的沉重压力。
甬道尽头,是造币厂的心脏——熔铸地窟。一只小山般巨大的熔炉正疯狂地咆哮着。厚重的玄武岩基座上,这尊用数寸厚的紫铜板铆接打造而成的庞然大物,此刻炉膛内被数十根从地心深处引来的管道输送着极高温的煤炭火焰,烧成了令人无法逼视的炽白!炉壁外侧,铸造工艺大师耗费数载心血精雕细琢的貔貅兽面浮雕,在熔炉赤红到近乎透明的烈焰映照下,兽目圆睁,獠牙森然,鬃毛仿佛在火舌舔舐中猎猎飞扬,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铜壁的束缚,从烈火中跃出,吞噬人间财富!
“使君,这是今日遵照您的指令,紧急封存、连夜开炉熔炼提纯的‘罪金’!”
掌炉官——一位精干如岩石、臂膀粗壮过常人腰围的中年工匠,被炉火映红了半张脸,汗流浃背地快步上前,单膝点地,双手无比庄重地托上一个黑黝黝、仿佛能将光线都吸入其中的长方形玄铁匣。
匣盖轻轻开启。
嗤——
一道凝聚到实质、仿佛将地库寒气瞬间抽空的清冽寒光,如同水银泻地般从匣中迸射而出!与熔炉的炽热形成强烈的对比!
玄铁匣内,七千枚崭新出炉、闪烁着独特银灰色光泽的特制大银币,如同列阵的士兵,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每一枚银币的正面,都浮雕着一只肌肉虬结、蓄势待发、充满力量和警觉神情的袋鼠——它不再是温顺的食草兽,而是这片新大陆的象征,是帝国南疆的守护图腾!它双目圆睁,仿佛在怒视所有觊觎这片土地的敌人!爪牙锋利如刀!银币的背面,则深深压着一个铁画银钩、充满古意的“工魂”篆体钢印印章,印痕入币三分,彰显着其特殊血脉的来源。更细微的特征在银币侧缘——那里环绕着极其细微、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却坚韧如雕刻的凹痕,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分红份额的比例、依据的法条编号及最重要的“癸丑墨尔本三厂分红特制”字样。
刘德华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玄铁匣边缘拂过,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每一枚银币。突然,他的指尖精准地捏起了其中一枚!那动作快如闪电!
在掌炉官惊愕到几乎窒息的目光注视下,那只夹着银币的手猛地一扬!那枚新鲜出炉、凝结着无数愤怒与期待的银币,划出一道短暂的银弧,竟然义无反顾地、直接抛入了眼前那喷吐着白色烈焰、足以瞬间融化黄铜的巨大炉口之中!
“使司——不可!!”掌炉官的嘶吼冲破了喉咙!那是日夜守护熔炉、比谁都清楚炉内温度的铁匠才有的本能恐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那枚投入了地狱般炉火的银币,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瞬间化作一摊无用的、流淌的银色液体!
它在纯粹白色的烈焰核心之中,在炽热到近乎透明的温度里,竟然……悬空漂浮着!
不仅没有融化变形,它周身反而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青碧色光辉!那光辉越来越盛,如同青色的冷火,竟反过来将那炉心的部分白炽烈焰,也渲染成一片诡异却蕴含着某种神秘生机的青碧色!
更惊人的景象发生了!
在那跳跃沸腾的青碧色光芒里,一幕幕模糊却又充满了力度的光影如同海市蜃楼般骤然浮现、凝聚:
爪哇岛某处隐蔽的香料种植园深处,几名戴着斗笠、瘦骨嶙峋却目光坚毅的华人劳工,正借着月光,将几枚和熔炉里那枚一模一样、闪烁着青光的“工魂”特制银币,郑重地塞给一个面孔黝黑、缠着红头巾的当地反抗军头领!那首领接过银币,用力在嘴边吻了一下,眼中迸发出复仇的火光!
光影转换,一片茂密的热带雨林边缘。一个梳着两条小辫、脸上抹着几道泥灰的爪哇少女,敏捷如一只小鹿,正紧张地将一枚“工魂”银币,迅速塞进一棵巨大的绞杀榕树根部早已被掏空的树洞深处。她藏好银币后,又飞快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卷成小棍的薄羊皮纸!她看了一眼内容,小脸紧绷,旋即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那羊皮纸上,分明绘制着附近郁金香国殖民堡垒最新的火力布防标记!
“国之重资,如精钢,如玄铁!不经千锤万击、烈火焚烧、冷水淬炼,难成守护社稷之剑脊!”
刘德华的声音如同古寺钟鸣,在这幽深的地库中沉重地回荡。他话音未落,玄色袍袖翻飞,十卷厚实的账册如同挣脱束缚的黑蝶,从中骤然飞出!仔细看去,正是白天在金瓯院正堂,经过他亲自审断、坐实了罪证的那七家要害企业的核心铁证账簿!
这十卷账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打着旋飞向那座还在喷吐着青碧色火焰的熔炉炉口!书页刚一触及那跳跃的青焰边缘,瞬间开始燃烧!但燃烧的景象同样诡异!那纸张燃烧后,并未化作寻常的灰烬!而更像是上面的字迹脱离了纸张!所有的墨色字迹——无论是黑色的正楷还是红色的朱批——都化作一条条纯粹的金色光丝!这些光丝如同活物般在青碧的火焰中疯狂地扭曲、飞舞、重组!相互交织碰撞!
最终,那无数金色光丝在烈焰中凝聚、定型!形成了一卷在火中沉沉浮浮、散发出古朴庄严气息的崭新法典——《同泽分红律》!第一页,最核心、最醒目之处,赫然以纯金大字浇铸着:
“律一:凡巧立名目、徇私克扣、贪没侵吞分毫分红款项者,经查实,即为背叛国本!按《国宪》‘战时叛国罪’论处——斩立决!抄没九族一切私产!”
这条带着铁血律光的律文显现的刹那!
熔炉之内,那枚在万度高温中傲然独立、凝聚着反抗影像的“工魂”银币,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轰”的一声剧烈爆鸣!
它炸裂了!
但裂开的方式令人胆寒!它没有粉碎成渣,而是爆炸性地溅射出无数的银色液滴!这些液滴在脱离炉口的刹那,并未遵循物理规律散落冷却,而是在灼热的空气与蒸腾的地窟气流中,瞬间聚合成型!
一副巨大、清晰、边缘带着锯齿、仿佛还在滴落高温液态银的——断头台镣铐的虚影!!
这副由白银熔液在刹那间凝固构成的恐怖刑具虚影,其尖锐冰冷的尖端,赫然直指着——南方!!郁金香国在远东的殖民总督府所在的方向!!
轰隆隆隆!!
地库深处,一阵不同寻常的、如同地下闷雷般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传来!
地库一侧墙壁的壁龛之中,供奉着一柄样式古朴、剑鞘斑驳的古剑——那是帝国奠基战神、曾征服南洋的开国宿将胡泉的佩剑!此刻,这柄沉寂了数十载岁月、似乎已被供奉为一尊象征符号的战剑,竟然嗡嗡嗡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被战场号角唤醒的凶兽!覆盖剑柄与剑格的特殊纹饰——那是一只以罕见鸽血红宝石镶嵌而成、炯炯有神如同活物的袋鼠兽瞳!此刻,这枚兽瞳血石骤然毫光大放!!赤红如血、如同实质般的光芒瞬间刺穿了地库的黑暗!
刘德华步履沉稳地走到壁龛前。他伸出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把仍在嘶鸣、渴望战斗的剑鞘,如同握住了亿万工匠和战士的脉搏!
锃——!
他左腕佩戴的玄铁算盘珠串,瞬间与那剑鞘的鸣响发生了奇异而强烈的共鸣!珠玉清越撞击之声与古剑渴望劈砍的低沉嗡鸣交织混响,回荡在深深的地穴之中,如困龙低啸,如潜渊惊雷!
而穹顶之上,不知用何种奇异宝石和银线镶嵌的巨型周天星图,也在同一时刻无声地点亮!象征爪哇群岛乃至整个南洋方位的三垣二十八宿中的几颗星宿,此刻正剧烈地、不安分地闪烁着刺目的……鲜血般的暗红光芒!
就在这时,一道璀璨到无法形容的金色细线,毫无征兆地从代表卧龙岗方向的地库顶壁某处骤然爆发升起!
那道金线,纯粹无比,充满了人间正气与滚滚财力的刚猛!它无视空间的距离,直接贯穿地库穹顶的阻隔,如同传说中后羿的神箭划破宇宙!它撕裂了天幕的黑暗!
它的轨迹,清晰无比地——跨越茫茫重洋——最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片被暗红色星辰笼罩、战鼓已敲响的——爪哇战场!!
那道金光是什么?
那是千万份分红账册上的每一个工整字迹!
是卧龙岗高炉中奔涌的赤红铁水最后凝结成的银币!
是赵铁胆手臂上每一道疤痕代表的不屈!
是凝聚了帝国底层劳动者心血和“工魂”的……赤金之矢!
此刻,这支复仇与守护之箭,早已稳稳地搭在了帝国远征军……那张已然蓄满巨力、引弦待发的弓臂之上!!
“分发的,是实打实的龙元银币……”
“铸炼的,是咱们帝国工友铁骨铮铮的——国魂!”
刘德华低沉如同磐石滚动的声音,在地库的铜墙铁壁之间沉重回荡,余音久久不散,融入了青铜与钢铁的冰冷肌理。
熔炉核心那跳动了整晚的奇异青碧色火焰,终于缓缓暗淡,熄灭。
炉口敞开,新铸的七千枚“工魂”银币在冷却池中嘶嘶作响。
地库再次陷入冰冷和绝对的寂静。
黑暗中,一枚混在新铸钱堆里、并不那么起眼却似乎带着某种独特使命的银币,它的边缘还残留着一小块微小的、深褐色的干涸血痂(那是赵铁胆烫伤皮肤愈合时沾在分红袋上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刘德华冷硬的玄色皂靴脚边。
银币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
币面上那只怒目奋爪的袋鼠图腾,其中一只以微雕技艺镶嵌的红宝石眼珠,仿佛在漆黑无光的角落里,极其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星微不足道、却宛如实质血光般的暗红光芒。
光芒的焦点,越过厚重的地层,越过无垠的海洋,如同燃烧的箭矢,死死地钉向——赤道线上那早已燃起烽烟的南洋战场方向。它,似乎正在凝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