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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大夫人扶起，在她身后垫了三个锦缎靠枕。借着窗口洒进来的阳光，薛清沐终于看清——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薛夫人，多日不见，她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蜡黄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仍亮得惊人。
你...再说一遍？薛夫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锦被，指节泛出青白色，你是谁？
薛清沐端正地跪在榻前织金地毯上，背脊挺得笔直：女儿薛清沐，是薛大人流落在外的庶女。她抬起脸，任由窗外的阳光洒在自己姣好的面容上，让卧榻上的薛夫人看个清楚，我自幼养在凤命村，我母亲是...
住口！
薛夫人眉头紧锁，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打断了薛清沐的话。
薛夫人那张枯瘦的脸阴晴不定，她盯着薛清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听说凤鸣村被屠，没留下一个活口。她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如今倒冒出个“庶女“来，当真是稀奇。
薛清沐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寒意：当日我恰好不在村中，逃过一劫。她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疤痕，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是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
薛夫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锦被，心中翻涌着扭曲的快意——
“那个贱人早该死了！让她多活了十几年，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屋内熏香燃到尽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响。
薛夫人上下打量着薛清沐：就凭你红口白牙几句话，也配认薛家的门楣？
薛清沐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露出腕间未愈的伤痕：夫人与薛大小姐当真母女连心。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昨日大小姐也是这般质疑，所以我们便在大昭寺——滴血验亲。
三皇子作证，天师主持，满寺香客皆是见证。她忽然向前一步，夫人若不信，此刻三皇子正在前厅吃茶，不妨请来一问？
薛夫人猛地拍向床榻，腕间翡翠镯子撞在床柱上，裂开一道细纹：好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她喘着粗气，眼中迸出怨毒的光，就算你勾搭上三皇子又如何？这薛家后宅到底还是我做主的。
薛夫人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只要我一日不同意，你就一日别想回薛家！
薛清沐毫不退缩地盯着薛夫人的眼睛说道：夫人怕是弄错了，父亲昨日在大昭寺当众滴血认亲，确认了我的身份，今日满京城都看见三殿下锦车相送，都知道薛府在外的庶女回来了。我既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薛家就是我的家，我自然有能力回来。
薛夫人支起身子：“三殿下就算是皇子，也无权做主臣子家事；夫君虽然认了你，但也只能说明你是他的私生女，我是薛家当家主母，只要我不同意，你永远都入不了府，永远都只是个野种。”
薛清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你当真以为，我来见你是为讨你首肯？父亲纳林淑婉为平妻，所有身份待遇与大夫人无异，大夫人久病，父亲早就将中馈托付给了林淑婉夫人，她已经同意我回府了。
荒唐！我为薛家生养嫡女，执掌中馈十余载，更有圣上亲封诰命在身，她林淑婉算什么东西，这个家还轮不到她来做主！薛夫人的翡翠手镯在腕间骤然断裂。
薛清沐笑得更灿烂了，“原来大夫人不知道啊，父亲早已为林淑婉递了折子上去，年前皇帝亲自下旨，封她三品诰命。”
屋内突然陷入死寂，连铜漏滴水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薛夫人突然笑出声来，嘶哑的笑声像是夜枭啼鸣：原来如此...所以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腕间佛珠，可惜啊，我母族林家树大根深，梦瑶又与太子有婚约...就凭你一个野丫头，拿什么跟我们斗？
薛清沐不急不慢地说着：“我已经不想跟大夫人斗了，你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以你现在这幅样子怕是见不到薛梦瑶出嫁了。”
你放心，薛夫人嘶哑着说道：我就算咬着牙齿也会坚持到梦瑶坐上后位那日。
薛清沐轻笑出声：恐怕现在上上下下，只有你一个人是这么想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清沐唇角微扬：我只是好奇......等夫人发现最想要您性命的并非是我时，会是什么表情？
胡说八道！除了你这个贱种，还有谁......
薛清沐并不恼，反而笑意更深：夫人说得是，清沐确实只是个野丫头，知道的事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离床榻三尺远的地方，不过...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夫人不是说林家树大根深。若真想打听什么消息，还不是易如反掌？就是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让你知道些什么。
放肆！薛夫人猛地拍了下床沿，却因用力过猛咳嗽起来。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拍背，却被她挥手赶开。
薛清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等咳嗽声平息，才轻声道：若是清沐僭越了，还请夫人恕罪。只是...她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床头小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若我是夫人，定会好好查查这每日入口的东西，究竟都是些什么。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薛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碗黑褐色的药汤在青瓷碗里微微晃动，倒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
你...薛夫人的声音开始发抖，你知道什么？
薛清沐后退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清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疼夫人病体缠绵。她转身欲走，又回头补了一句，今日叨扰夫人太久了，还请夫人好好保重身体。
她走到门口，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在跨出门槛前，她最后说道：清沐真心希望夫人...长命百岁。
珠帘落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薛夫人死死盯着那碗药，突然伸手将它打翻在地。漆黑的药汁泼洒在织金地毯上，发出刺鼻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