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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从来不后悔踏上这条曲折的维新之路,哪怕死在这条路上,他也不会后悔,因为这一路上,他从来不缺少同行者。
王国光为了国朝振奋,背叛了晋党,背叛了士大夫阶级,甚至连自己学了一辈子的圣贤书都丢了,在大明国朝展开了度数旁通。
而王国光是为了一大群为了大明再兴,奋不顾身者的一个缩影。
大明再兴的功勋,从来不只有朝堂的大员,还有数不胜数,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的战士们,他们静静的屹立在北大营忠勇祠、全国各地的忠勇祠之内,静静的看着大明,守护着这片土地。
生命,轮回不止。
朱翊钧对过去一个月的工作,进行了全面的复盘,吾日三省吾身,是朱翊钧修身的必修课,反省自己做的决策是否有致命性的缺陷。
过去一个月,有两件事最为重要,环太商盟的建立和西山煤局身股制改制、工盟建立。
环太商盟能够筹建,有极大的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偶然是费利佩老年昏聩,听不进任何的劝告,哪怕佩德罗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但依旧没有唤醒不肯直面失败的费利佩,无敌舰队的失利,给了这些总督府攀附大明的勇气;
必然是因为大明开海大势势不可挡,即便是没有费利佩的老年回馈,过段时间,西落东升,也是必然的结果。
西山煤局身股制改制和工盟的成立,代表着集体所有制经济体的雏形已经确立,极大的增强了官厂的韧性,把身股制、工盟拓展到大明所有官厂,就是从萌发的种子到开花结果的过程。
这个过程很漫长,官厂工盟建立之后,再向民间推行,只有工盟广泛存在,工盟才能成为调节劳资矛盾的重要工具。
朱翊钧仔细反思了这两个关键制度上的许多问题,才睁开了眼,对着冯保说道:“明天下了早朝后,把先生和申时行宣到通和宫觐见。”
大明皇帝要对这两个政策进行查漏补缺,皇帝必须要跟元辅、申时行敞开了谈一谈,其实主要是聊一聊功劳分配的问题。
次日的早朝和往日没有什么分别,激烈的争吵后达成一定的共识,最近朝中最大的利益争取,就是环太商盟总理事的争夺,大明在这方面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要文华殿吵出了结果,基本就可以确定人选了。
环太商盟总理事,不仅仅有丰厚的油水,莫大的权力,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货物集散的权力,所以争抢非常激烈,工党、张党、浙党吵得不可开交,也就是纠仪官在侧,否则这大明权力最高殿堂,早就上演全武行了。
朱翊钧也只看热闹,却不肯做出裁决,因为环太商盟首功者高启愚没有给出推荐人选。
高启患有点小顾虑,他贸然举荐,怕是有点不识趣,张先生已经对他‘私自’侵占环太商盟成立之功,网开一面,没有斤斤计较,再举荐理事,看起来有些得寸进尺。
私自的意思是,皇帝下旨,你高启愚不能推辞吗?就是不能推辞,你连姿态都不做,是何居心?
万一皇帝既要又要,既想给先生面子,又不想寒了尽心做事大臣之心,所以才下旨,让你推辞,你不推辞,岂不是让所有人难做?
朱翊钧在结束廷议后,在通和宫御书房,召见了张居正和申时行。
“这是治儿做的玩物,就送给二位了。”朱翊钧在二位见礼之后,送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朱常治拼的三叶木风扇。
这两把风扇是教具,格物院出品,为了方便朱常治这位太子殿下,了解齿轮相关的机械原理制作。
风扇的木脑袋后面是一个摇把,经过齿轮传动后,驱动三叶木风扇旋转。
这两个物件说贵重,是全木做的,并不是特别昂贵,说不贵重,太子亲手做的,皇帝赐予。
这里面代表着皇帝对张居正,申时行这对儿师徒的肯定。
这份肯定里,意味着皇帝对申时行的期许,好好做,首辅之位,不会旁落,官厂身股制、工盟设立的功劳,加入不逊于环太商盟的成立,一内一外,重要性不言而喻。
风扇全名为檀木嵌玉三足三叶扇。
“谢陛下恩赏。”张居正和申时行再拜,领了这份恩赏。
“这理事司衙门,松江府奏闻已经营造完毕,可总理人选,一直迟迟不决,先生以为派谁前往合适?”朱翊钧先恩赏后,才讲了自己的目的。
“陛下,臣以为少宗伯举荐更加合适,臣对环太商盟事并不熟悉。”申时行看了张居正一眼后,才站起身来,俯首说道。
皇帝叫他们来,究竟为何,师徒二人门清儿,如何回话,也早有应对,哪怕是没有太子亲手拼装的三叶扇,申时行也会如此回答。
“那朕就让少宗伯举荐了。”朱翊钧听闻申时行如此回答,笑着说道。
“理当如此。”申时行回答之后,才坐了下来,皇帝已经很照顾他和先生的面子,和皇帝交流的过程中,绝对不要得寸进尺。
朱翊钧和申时行又关于工盟之事聊了许久,申时行讲了工盟的困难,这东西弄得好是官厂矛盾的调节器,弄不好,就是滋生匠人运动的培养皿。
匠人运动要有,否则很难促进生产关系的改变,但过分剧烈的匠人运动,动不动就匠人下山,还是太极端了,这里面的度,其实很难把握。
朱翊钧给出了一点自己的意见,认为匠人工盟大会每次决议呈送御览这件事很好,哪怕是朱翊钧老年昏聩了,但只要还能呈送御览,至少还有一个解决问题的盼头。
张居正认为不合理,皇帝是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官厂少,只有三十一个,工盟大会决议呈送御览,陛下忙得过来,可五年后,官厂数量会增加到八十一个,等到十年后,数量增加到一百五十,甚至两百多的时候,六月和十二月,陛下会更加忙碌。
一份决议,绝不是皇帝看过就能解决,还需要皇帝去了解其中所有的情况,这对皇帝而言,要对这么多官厂的详情了解透彻,而且还要在事后对处置结果进行问询。
皇帝的精力是有限的,极限也就是一天四百封的奏疏,额外的这份心力的支出,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朱翊钧和张居正仔细聊了聊,最终确定,仍然全部呈送御览,但工部、内阁、司礼监也要发挥出主要作用,各自勾选认为疑难急务。
工部、内阁、司礼监三衙门勾选急务为最急,有两个衙门勾选为加急,一个衙门勾选为急务。
三种不同等级的急务的处置后续,都要报闻君上,但考成时限完全不同。
如果有大事发生,工部、内阁、司礼监都不勾选,岂不是皇帝被彻底蒙蔽,皇帝的新衣,这种传统戏码,岂不是又要上演了?
如果真有大事,而工部、内阁、司礼监都不勾选,那代表着大明朝廷整套运作机制已经完全失效了,彻底完了,也代表着大明国祚走到头了,皇帝可以去万岁山,挑一棵合乎心意的老歪脖子树。
最好在最高处,这样可以临死前最后看一眼皇城全貌。
“三勾陈事法,不错。”朱翊钧对这套机制非常肯定。
张居正在吏治上,有着远超他人的天赋,他总是能通过各种制度设计,来增加大明整套系统的冗余。
“臣有本奏疏。”申时行甩了甩袖子,要拿奏疏。
张居正却摁住了申时行的手,对陛下说道:“陛下,申时行没有奏疏。”
朱翊钧看着这一幕有些愕然,演都不演了是吧!
张居正当着皇帝的面儿,堵塞言路。
“臣以为,他现在提出这套办法为时过早了些,等他做了首辅再做不迟。”张居正解释了下为何他要拦着申时行上奏疏的原因,这里面的因果实在是太大了,申时行的小肩膀扛不住。
他现在拿出来,只是给张居正辉煌的维新功劳锦上添花而已。
“关于什么事儿?”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按照洪武旧制,任何私家田产,不得过万亩,申时行打算再复祖宗成法,推行还田。”张居正简单明了的介绍了申时行要做的事儿。
在当前田土政策上,更进一步,对超额的田产进行还田,虽然有些补偿,但和白没,没什么区别。
按照祖宗成法,势要豪右们的田亩数已经到了诛九族的地步。
以兖州孔府为例,兖州孔府的直系,占据田亩超过了三万顷,也就是足足三百万亩的可怕地步。
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为此掀起了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朱常洵被册封为了福王就封洛阳,最开始万历皇帝要给赐田四万顷,但最终也只给了两万顷,这两百万亩田,彻底激化了明末人地矛盾。
而一个兖州孔府衍圣公门下,就有足足三万顷田亩。
大明势要豪右八千余户,他们名下的田亩的田亩超过了四十万顷,占大明总田亩数的5%之巨!
换成朱元璋做皇帝,这八千户,统统都要?九族,因为皇庄掌控的官田,也不过五万顷之数,势要豪右加起来,居然要比皇帝田土多了八倍有余。
“申侍郎有点太激进了。”朱翊钧由衷的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张居正对着申时行说道。
“先生说过:天下困于兼并!这不是先生当年离开朝堂又回到朝堂理由吗?三十九年了,还要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申时行仍然十分执拗的拿出了奏疏,并且狠狠地扔出了一个回旋镖。
张居正嘉靖三十三年离开朝堂,寄情于山水之间三年之久,后回到了京师,立志要解决大明土地兼并的问题。
时隔三十九年,张居正依旧没有解决问题,除了五大市舶司所在府、浙江外,没有还田。
三十九年,张居正也从当初的极端激进派,变成了现在的保守派。
而少壮派的申时行,已然有些等不及了,他觉得张居正有点变了,变成了维新的阻力之一。
张居正对回旋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这些年中的太多了,只是他的面色有些苦涩,申时行这个他很看好的弟子,不太理解他的苦心。
维新事,最怕的就是在维新过程中,变的越来越极端,在极端中毁灭自我。
万士和这位大宗伯的理解,张居正十分有十二分认可,朝中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保守派,否则维新会失控,造成的灾厄,比不维新还要大。
“申时行,你疯了吗!”朱翊钧一听申时行如此叫嚣,面色剧变,立刻厉声训斥!
“臣罪该万死。”申时行吓了一大跳,赶忙跪在了地上请罪,皇帝的雷霆之怒,申时行还承受不住。
“先生别理他,立了点功劳,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朱翊钧对着张居正说道:“没有先生引路、回护、照拂,能有他的今天?”
“其实他也就是有点心急而已,还田事做不完,先生百年,恐怕也是心愿未了。”
“等他坐到先生的位置,就明白先生的苦心了,仗着朝中有定海神珍铁,就又要快,也要急,他做了那根定海神珍铁,就知道其中难处了。”
张居正对申时行的忤逆,没什么特别感觉,主要是皇帝这个弟子,在跟张居正吵架的时候,说的话要难听多了。
吵归吵,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万历维新,这就是最大共识,只要这个共识还在,就是最大的基石,大家都是同志同行同乐者。
这种对政策认知上理解不同,原因也简单,张居正吃过一条鞭法的亏,自食其言的滋味不好受,但申时行在松江做巡抚,他只看到了一条鞭法的大成功。
“其实申时行讲的也对,江左江右有些富裕的府,也可以开始进行还田了。”朱翊钧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几年,江左江右许多府都找到了应天巡抚李乐和王希元,试着让皇帝对他们进行政策支持,支持其还田,但都被张居正给否掉了。
这几个府最大的特征就是富裕,银子多,产业丰富,田土产出少,还田造成的社会动荡小,这几个府最大的特征,就是许多势要豪右之家,已经不再试图更进一步兼并田土了。
浙江还田是夹生饭,这碗饭浙江吃下后,浙江爆发出了极大的生产热情,尤其是粮价不再波动,杭州府的街上,没有多少游之民,浙江已经领先一步,南衙诸府,再慢几步,怕是要被浙江远远甩在身后了。
“臣就是怕这还田令步了一条鞭法的后尘。”张居正面色犹豫的说道:“要不,试试?”
张居正当然想立刻马上,对大明天下全境还田,这不是做不到吗?要是能做到,轮不到申时行扔回旋镖。
“那就试试吧,申侍郎也起来吧,把奏疏呈送上来。”朱翊钧看张居正答应了下来,对着申时行说道。
申时行呈送了奏疏,朱翊钧和张居正初步确定了四个府进行还田,苏州府、常州府、扬州府和应天府。
“申侍郎以为,徐州府也加进来如何?”朱翊钧确定了江南四府之后,看向了堪舆图上的徐州府,这个府没有充足的条件进行还田,如果要还田的话,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
这就是皇帝的私心之下,做出的政策倾斜了,徐州府高达7%愿意应征比例,实在是太耀眼了。
而且徐州机械厂已经在建设之中,明年可以部分投产,三年后全面投产,一旦徐州机械彻底稳固,徐州府就具备了还田的基础,也就是提前三年而已。
“臣以为善。”申时行很清楚这是皇帝陛下的个人请求,立刻答应了下来,四只羊要赶,五只羊也要赶,虽然这第五只羊,略显瘦弱了些,但他这牧民照顾到位,这第五只羊也能茁壮成长。
申时行是完全不知道皇帝搞了一次忠诚度测试,只以为陛下是对刘顺之安土牧民有功的恩赏,毕竟徐州机械厂就是陛下对刘顺之恭顺有加的恩赏。
朱翊钧让申时行先一步离开了御书房等候,单独留下了张居正,皇帝做了个中间人,让张居正不必怪罪申时行的心急。
申时行和张居正一起离开了通和宫,朱翊钧看着二人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对申时行的培养,有点过劲儿了。
申时行本身是那种老好人性格,谁都不得罪,算是久经考验的中庸主义战士。
但是,在原来的历史线里,万历十年开始到万历十五年,汹涌澎湃的倒张运动中,谁都不得罪的申时行,先后给数十人写信,为张居正和其后人求情,彼时申时行本人,也被张居正大案所牵连,正在被群起而攻之。
申时行在历史上,于公于私,都没有对不起张居正,这次申时行的出言不逊,完全是他在任松江巡抚这几年,从一个执两端而守正的保守中庸派,变成了激进派,而且是极端激进派。
申时行变得激进而不是事事和稀泥是个好事,但变成了极端激进派,就不是那么好了。
“申侍郎对先生其实没什么不满,是怕先生百年之后,难以瞑目。”朱翊钧坐回了龙椅上,继续批阅着奏疏。
申时行跟着张居正一起回到了全楚会馆,张居正倒是没有训诫申时行的打算,而是把当年一条鞭法,他是如何自食其言,把自己制定的政策吞回去的事儿讲了一遍,让申时行清楚的知道,政策循序渐进的重要性。
“瑶泉啊,我不是不想,要是能,我恨不得亲自把这八千户势要豪右全都满门抄斩,把田亩还给万民,震慑这些田主,日后不敢继续兼并,可是国朝政策,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鼎革,只能徐徐图之。”张居正讲完之后,重重
的叹了口气。
张居正也不想做保守派,但他是定海神珍铁。
“是弟子浅薄了。”申时行听完了一条鞭法旧事,才知道张居正的担忧,还田法和一条鞭法其实性质非常类似,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或者说足量的货币去做支撑。
张居正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定要注意,一旦徐州、江南四府开始还田,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必然连章上奏还田,你要一律拒绝。”
“因为你一旦答应,还田令有序就会立刻变成无序,别说是你,就是我,就是陛下都很难掌控了。”
“这些地方有几个府,看似有了还田的基础,但其实该地势要豪仍然在偷偷摸摸的兼并,因为田土收益仍然很大。”
“先生提醒的是,要谨防倍之之事。”申时行赶忙说道,张居正的提醒,简明扼要就两个字,倍之。
申时行是个极聪慧的人,一点就通,任何政令,一旦开始倍之,一定会彻底失败,防止倍之的办法也简单,把那些胆敢倍之的虫豸,杀鸡儆猴。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搞出问题的人。
“行,你知道其中轻重就是了,不要胡思乱想,尽心做事就是。”张居正听到倍之两个字,满脸笑容的说道。
“学生告退。”申时行站了起来,俯首行弟子礼离开了全楚会馆。
镇抚司衙门反腐司反腐御史徐成楚,手里拿着一本写好的奏疏,有些为难,但还是站了起来,他没有去通和宫,而是去了文渊阁,找到了在文渊阁坐班的陆光祖。
陆光祖在文渊阁的黑瓦之下,把徐成楚的奏疏看完后说道:“此奏疏交给我,我秦明圣上。”
奏疏里是京广驰道贪腐窝案的后续,京广驰道总办、大工匠陈至贤在驰道修建过程中,贪腐白银324300两。
相比较京广驰道两端总计5000万银的投入,32万两的贪腐看起来有点九牛一毛,可三十二万银,约等于二分之一个先帝皇陵了。
这个案子,要是现在办,京广驰道的后半段修建,又有变化,这种变化是未知的,若是影响过于剧烈,恐怕会导致驰道修建的剧烈震荡,预期五年建成的京广驰道,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工。
徐成楚犹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驰道的修建油水很大,作为总办、大工匠陈至贤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拿,他不拿别人就不能拿,都不拿,有的时候会形成廉洁却低效的怪圈里。
陆光祖拿着奏疏回到了文渊阁内,和几位阁臣商量之后,才贴好了浮票,呈送到了御前。
小黄门等在半间房外,八月的秋老虎还是非常的热烈,炙热的阳光洒在地上,知了在拼命的叫着,更让人烦躁。
几个小黄门却一点都不焦躁,因为他们得到了圣眷,使用文华殿到通和宫小火车的圣眷。
从文华殿走到通和宫,要8000步,而小黄门每天要往返两次,也就是要3.2万步,这么热的天,走这么多步,就是条铁腿,走几日脚底板都要疼到不能下地,辛苦是一方面,耽误了国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是有了小火车的使用权后,小黄门省下了这段脚程,做起事来更加用心了。
这小驰道、小火车可是御道、御驾,他们小黄门居然可以和陛下使用同一条驰道和小火车,自然感恩戴德,至少皇帝陛下把人当人看。
陆光祖的奏疏很快送到了圣上面前。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陷入了犹豫之中,京师五龙驰道、崇古驰道、永吉(山海关到吉林)驰道、绥远驰道、京广驰道前半段、开陇驰道等等,全都是由大工匠陈至贤督办。
他经手的银子,少说也有一亿五千万银,结果就拿了三十二万两,朱翊钧愿意称之为忠君体国。
但贪腐案就是贪腐案,这个案子不办,那反腐司岂不是形同虚设?但是怎么办案,连骨鲠正臣比海瑞还要骨鲠的徐成楚,都陷入了为难之中。
更让徐成为难的事,陈至贤是格物院格物博士,这个身份,更是让徐成楚有些投鼠忌器,因为驰道修建中,很多的技术难题,都是在陈至贤的带领下解决的。
朱翊钧站起来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奏疏,拿在手里,看了许久,这是万历九年,王崇古在绥远驰道开建前上的奏疏,已经是十年前的奏疏了,纸张都已经变硬了许多,字迹仍然十分清晰。
“土木鼎建,有些银子不得不贪。”朱翊钧再看这本奏疏,面色更加复杂,大工鼎建,贪腐二字,不是靠着毅力和忠诚就能做成的,这里面许多事,千头万绪。
“这本奏疏留中。”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密匣,写了本密旨到湖广,告诉了陈至贤,他的贪腐案已经爆发了,但朱翊钧选择了摁下。
之所以要摁下,是为了京广驰道,朱翊钧让陈至贤戴罪立功,务必把京广驰道建好,建好了,一切好说,建不好,就不是贪腐案那么简单了。
朱翊钧给了陈至贤一个戴罪立功,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个机会是他数十年如一日修驰道得来的机会。
王崇古的离世,给大明官场、驰道的营造带来了一些困扰,这些困扰必须要妥善解决。
天下万事万物,轮回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