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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战场上终于平静了下来。
四散而逃的百姓被收找整齐,安置在原来的金军大营之中,城中正往外运送原本就不多的粮食,让这些被金军掳走许久的百姓能吃顿饱饭。
而金军大部也都渡过了马颊河,并且毁掉了浮桥。
金军主力依旧在向西行军,但还是有一支精锐兵马留了下来,纥石烈、完颜、夹谷、高等旗帜都出现在了这里。
这支金军有头有脸的人物,隔着一条二十余步宽的马颊河,相距五六十步,与刘淮遥遥对峙。
姚不平看着毕再遇拎着一枚头颅,扛着一面高字大旗,不断的在阵前晃悠,向着河对岸示威,心中腻歪的够呛。
“行了行了,毕大,只不过斩了一名小将,至于这副德行吗?”
毕再遇勒马止步,睁大眼睛:“姚二哥,我刚刚打听的清楚,这可是武安军第三将,大名唤作高存信的,乃是正经的行军猛安。往日里能斩杀一人,都算得上是天大功劳的。”
姚不平语塞,随后梗着脖子说道:“那也不算数,大郎君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你该怎么突袭了,方才让你轻易得手的,怎么能只算你的功劳。”
毕再遇嗤笑一声:“你这就是妒忌!”
事实也正如姚不平所说,这次斩将太轻易了。
高存信几乎将所有亲兵都派去驱赶签军不算,他还亲自去干这事。
干也就罢了,高存信还带着大旗到处走动,以至于身边只有十余亲兵的情况下,被毕再遇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突击到眼前。
高安仁根本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毕再遇从容斩杀了高存信,并且割下了他的头颅,夺下了大旗,随后施施然的退了回去。
这下子高安仁再也不敢犹豫,也不敢再继续列阵了,干脆让所有兵马急速渡过浮桥,连几十辆没来得及过河的辎重大车都不要了。
此时此刻,刘淮听着两名小将的低声争论,却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王友直:“王九哥,如今局面,你可有教我?”
王友直连忙摆手:“都统郎君面前,当不得兄长之称,都统郎君唤我一声王九即可。”
“王将军莫要客套,你身为博州地主,又是久经战阵,面对如此局势,总该有一二谋划吧?”
面对刘淮的问题,王友直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弄不清刘淮的战略目的在何处。
是单单为了给博州解围?还是为了全歼金军?又或者是为了进攻河北,拿下大名府?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很有可能轻易恶了刘淮。
刘淮见状,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王将军,我为解博州之围昼夜百里奔袭不停,今日更是并肩而战,难道还不能让王将军与我交心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
王友直再次躬身一礼的同时,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郎君,末将以为,将金贼驱逐出博州即可,此番是难以全歼这股金贼的,而且攻打大名府更是困难。
刘淮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王将军莫非是有私心,担心博州再遭兵灾?”
王友直却是肃容诚恳说道:“有此等想法,但更多的则是全局思量。”
“其一,博州残破,百姓缺粮,需要大量粮食来救济,已经经不起大战了。若再想以博州为跳板,进军河北,还得需要两年时间来恢复民力才可以。
王友直说的第一项也是在赌。
虽然今日刘淮为了博州百姓,放弃了用骑兵正面突袭,眼睁睁的看着金军撤走,但这位都统郎君会不会因为博州百姓而放弃可能的战机,还是未知数。
若此人真的是个少年心性,好大喜功呢?
王友直偷偷打量着刘淮的反应,见到对方只是缓缓点头之后,方才壮起胆子继续说道:“其二,莫要攻占大名府,元城虽然难下,但以大郎君的英明神武,必然能一鼓而下。然而大名府为河北门户,向北一路坦途,无险可
守,完颜雍那贼子必然将大郎君视为眼中钉,他会先放过完颜亮,不断发兵来攻,我军也会平白消耗兵力。’
王友直虽然言语隐晦,却还是点出了一个事实。
元城很难打,并且就算攻下来,也会变成金国进攻的焦点。
无论是将首都设立在汴梁的完颜亮,还是将首都设立在燕京的完颜雍,都不会坐视这颗钉子插入河北腹地,威胁两边的。
刘淮依旧不置可否。
王友直继续说道:“其三,末将回去之后,一定要力劝耿节度再次与魏公会盟,山东义军份属一家,只要山东团结一心,金贼乱成这个样子,咱们山东自会壮大起来。”
这就是要劝耿京向刘淮低头称臣了,毕竟在王友直看来,经过这番大乱之后,耿京的威望已经很难维持政治首领的位置了,向更强之人低头不丢人。
王友直本身就是从一方诸侯,变成耿京下属的,所以心态转变十分丝滑,倒也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刘淮到了此时终于有些动容,他沉默半晌之后才说道:“东平府孔端起反叛,与金贼合力围杀天平军,耿节度为掩护大军撤离,已经战死。”
王友直表情瞬间凝固,看了看马颊河对岸,又呆呆的看了一眼天空,随即眼泪落下:“为何......为何会是这般......”
王友直自从被围在聊城之后,内外消息断绝。之后的事情,包括东平府叛乱,以及天平军的平阴大战,他完全不知道,更不知道耿京已经战死。
此时听闻耿京的死讯,王友直想到过往的收留之恩,重用之情,猜忌之怨,他心中百味杂陈,脑中一片空白。
“我......”王友直言语混乱,片刻之后方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孔贼!金贼!此仇不报,不为人!”
刘维指了指河对岸的金军旗帜:“孔端起那厮已经被我临阵擒拿,斩首示众,辛五郎将会率天平军回到东平府,来清理那些豪强。如今的大仇,就在马颊河对岸了,你还要劝我忍耐吗?”
王友直抹了一把眼泪,随后正色说道:“正是。哪怕大郎君认为我是不忠不义的无情之人,我也要说,此时不是跟金贼决战之机,山东西路残破,不仅仅是博州,东平府也被金贼与孔贼折腾许久,正是该恢复民生之时!
大郎君,今年粮食如此紧张,要忍一时之气,方才能在来日堂堂正正出兵与金贼决死!”
刘淮终于缓缓点头,王友直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粮食问题一直是个大问题。
尤其是军粮还要涉及到运粮民夫的问题。
之前一直在山东两路交战,无论是忠义军还是天平军都建立了相对稳固的统治,可以运用河流来进行粮食转运。
这其中即便要用到民夫,也可以召集百姓来服徭役,在这期间,地方官吏就能发挥作用了。
而到了河北,则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首先是地方官吏的缺失与不配合,其次就是河北百姓的不信任。
一句话,如今刘淮对河北百姓没有恩德,百姓不是命中注定要跟着‘?字大旗走的。
如果从山东组织民夫运粮,且不说各地民夫背井离乡,士气会不会跌落,就说钱粮的花销也会直接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以如今山东的家底,根本承受不住。
可如果就食于敌,金国的府库比脸还干净,抢不到什么东西,只能从民间刮地皮,又与汉军的建军思想与根本政策相悖。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占据博州之后,继续建设山东,收拢中原与河北逃难而来的流民,让他们进行屯田。
秋收两次之后,汉军大军也能整编妥当,到时候趁着金国内战虚弱,攻克大名府后,直接一口气杀到幽州去。
“王将军。”刘淮看着河对岸有一条小船缓缓划过来,船上之人打着白旗,微微皱眉,随后转头看向王友直:“你有什么打算?”
王友直沉默不语。
刘淮却言语不停:“若是王将军此战已经失了心气,自可以放弃兵权,去学民政。我这里有知州之位,或者节度府判官虚位以待。’
“若是王将军想要去南朝,我也可以向虞相公举荐。”
“而若是王将军依旧想要领兵,则可以任博州知州,兼靖难大军节度府行军司马。”
刘淮话里的弯弯道道很多,但条件还算是优厚,中枢官、地方官都可以选,想要当文官还是武官,都可以由王友直自行决断。
唯有一条是死的,如果王友直还想在山东厮混,就必须得加入刘淮帐下,而且不得有二心。
不想加入,淮河没加盖,你可以去投奔宋国。
王友直看起来有的选,其实并没有选。
历史上他之所以投奔宋国,那是因为整个山东中原义军都被完颜雍荡平了,他不得已才去的。
而且到了宋国,王友直干的一直是冲锋陷阵的脏活,隔三岔五还被刘宝、张子盖这种货色嘲讽。
如今虽然耿京已经战死,然而山东义军的形势却依旧一片大好,王友直吃饱了撑得去当宋国的马前卒?!
王友直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叩首:“愿为都统郎君死守博州!尽犬马之劳!”
刘淮下马,亲自将王友直扶起:“不仅仅是要守住博州,而且要让博州父老过上好日子。过些时日,我会派遣文法吏与卫所官兵进驻博州,到时候丈量田亩,开荒种地,还望王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可万万莫要耽搁了春耕!”
王友直知道这既是重托,又是考验,其中还有一些监视的意味。然而此时却是丝毫不能犹豫,他立即点头说道:“遵大郎君将令!”
刘淮终于满意点头,随后再次皱眉看着河上举着白旗的金军使者,对着三四步外依旧在低声争执的毕再遇等人打了个呼哨,随后抬手一指。
毕再遇、姚不平等十余名军将会意,立即上前,将那名使者揪了过来。
“你是来投降的吗?”使者还没有说话,刘淮就俯身诚恳说道:“我看你举着面白旗,是来投降的吗?”
金国使者被摁倒在地,虽然狼狈,却还是强笑说道:“我奉左相之命,前来通告与山东贼军......”
刘淮瞬间失去了兴趣,站直之后,随意摆了摆手。
毕再遇立即割开了金国使者的脖子,并且将其一脚踹进了马颊河之中。
马颊河不是十分宽阔,两军对峙距离不过五十步左右罢了,金军看到这一幕,齐齐骚动起来,却又仿佛被军官阻止,再次平静下来。
刘淮喷了一声:“我还以为金贼会再回来打一仗呢。”
说着,刘淮翻身上马,举起沥泉枪,向着纥石烈大旗一指,厉声大喝:“我与金贼,并无言语,唯有刀兵!”
汉军将士瞬间鼓噪欢呼起来。
纥石烈良弼深深看了刘淮一眼,随后率先转身离去了。